林永育｜中國半導體行業的機會和挑戰

林永育：(晨星軟體研發（深圳）有限公司總經理)

導語：有幸請到半導體行業的資深人士林永育先生暢談他的經驗和感受，給我們講解半導體行業的宏觀概況。

晶片是半導體行業的心臟，而在晶片領域大家熟悉的是高通、英特爾，但低調的晨星半導體在此領域也是遙遙領先的，在電視、機頂盒等方面的晶片都處於國際最領先水平，他們是如何做到國際市場超高占有率的？

我在半導體行業從業20多年，對這個行業理解相對深些，今天藉此機會與大家交流、碰撞下思想。

半導體，晶片是什麼？

首先給大家簡單介紹一下半導體，晶片是什麼。

半導體是一個廣義的概念，主要包含四個部分：集成電路（IC）；分立器件，如二極體、三極體等；各種各樣的傳感器也算是半導體；光電子等。

半導體最重要的就是集成電路，我們簡稱叫IC，也就是晶片。

晶片是To B的生意，是賣給整機廠家，所以消費者不太了解晶片是誰提供的。

但有兩個晶片公司特別有名，英特爾和高通。

英特爾在壟斷PC晶片後，到處推廣Intel inside，目的是加強消費者對它產品和品牌的認知，高通作驍龍廣告也如此，僅僅帶來間接利益。

我們晨星半導體現在也嘗試做些宣傳，今年初在北京推我們的「極光」系列電視晶片，像樂視、小米最高級的電視里用的就是這顆晶片，我們的目的純粹是讓消費者了解Mstar是電視晶片行業的No.1。

智能硬體裡面最核心的就是晶片，其智能化程度是由晶片決定的。

拿大家比較了解的智慧型手機來說，比如說蘋果手機，它裡面最核心的是兩個部分，一個是蘋果的IOS，這是它自己構建的一個作業系統，以及它封閉的生態，這大家都清楚。

另外一個核心的地方是晶片，蘋果收購了一家晶片設計公司，所有蘋果手機的主處理器是它自己的，只供內部，不外賣。

核心晶片加IOS軟體，支撐了iphone這樣一個獨特的產品。

晶片和軟體的關係可以說是一個靈和肉的關係，晶片是載體。

最近大家都在談人工智慧，如何做到更小型化，更低功耗，計算更強更快？無不依賴晶片的快速發展。

所以我們說晶片是所有電子產品的核心。

Mstar，晨星半導體是一家什麼樣的公司？

我們公司是2002年在新竹成立，2003年在深圳成立晨星軟體研發，2010年在台灣上市。

主要晶片產品為：一是液晶顯示器，我們是全世界最大的液晶顯示器晶片供應商，占全球50%以上的份額，客戶包括戴爾、惠普、聯想等；二是液晶智能電視，我們也是全世界最大的電視晶片供應商；三是智能盒子；還有觸控晶片，安防監控晶片，導航晶片，行車記錄儀晶片等。

半導體的重要性

晶片強則科技強則國力強。

因涉嫌違反美國對伊朗的出口管制政策，中興通訊在今年3月遭到美國商務部處罰。

美商務部下令：限制中興通訊在美國的供應商向中興出口零部件，該出口限令切斷中興通訊目前系統設計中使用的關鍵器件供應。

儘管出於緩和中美雙方政治關係，保護美晶片供應商利益等原因，經過多方博弈後，美國政府在該政策實施半個月後的3月21日暫時宣布解除禁令。

若中國政府不及時出手，中興通訊就完了，此時你會發現晶片非常重要，它涉及到國家安全和企業的生死存亡問題。

中國進口晶片的總量超過石油，一年大概在2000億美金左右。

其中有幾個大類，第一，中國在存儲器方面幾乎空白，而所有設備都需要存儲器，我們的手機品牌這幾年成長很快。

對存儲器的消耗量非常大，但存儲晶片基本被三星、美光、東芝和英特爾等幾家公司壟斷，一年下來光存儲器晶片進口就有幾百億美金；第二，主晶片方面，高通、英特爾、TI、NXP、Broadcom等國際公司，每年在中國的晶片銷售量都非常大。

第三，中高端的晶片基本都依賴進口。

在過去10年，中國網際網路，特別移動網際網路發展非常快，導致通訊類晶片有大量需求。

即將興起的人工智慧產業，包括物聯網、AR、VR和智能汽車產業，也需要大量晶片。

但現在全世界占半導體產業90%以上產值最大的七八十家企業中，中國沒幾家。

晶圓製造的前三大企業台積電、聯電、三星都不在大陸，中國中芯國際只能排第五名且占比不到5%；半導體材料前十大無一家中國企業，日本五家，美國四家，歐洲一家。

晶片設計行業里我們公司和海思能排在前十大裡面，算是比較好的了。

政府意識到晶片產業非常重要，對此高度重視，並提出發展目標，希望到2025年我們消耗的晶片中70%能夠國產化，到2030年在晶片的設計、封裝、測試、製造、材料和設備上，產業鏈能達到國際先進水平。

定了這個目標之後就開始投錢。

國家和地方設立各種各樣的半導體投資基金，號稱5年內要投入6000億在半導體行業。

但是國家基金和地方基金的性質不太一樣。

國家基金要求60%投到製造行業，因為製造行業需要錢，靠單一企業做不到。

哪些是製造行業呢？晶圓廠是製造行業，建一座廠要兩三百億美金，存儲是製造行業，需要砸錢進去。

還有一個花錢的地方是在封裝測試上，這也是需要建工廠。

國家大基金裡頭另外40%的錢是支持半導體產業鏈里的龍頭企業，它不投PE，也不投VC，它投一些大的公司，另外就是不介入經營管理，以基金的形式投資入股，這也是政府越來越聰明的地方。

地方基金更多是基於GDP的考慮，比較著急出成果，所以在過去的兩年里，中國資金到處投資或併購半導體相關的境外企業。

挑戰

• 一是購買難度加大。
  
  前不久美國商務部長在公開會議上說，中國政府投這麼多錢在半導體產業，會造成產能過剩，行業扭曲，導致未來會扼殺創新，認為這樣不對。
  
  對中國的半導體投資基金或中國背景的企業的境外購併案，各國政府都卡得很嚴。
  
  另外，能買到的也都是比較低階無核心競爭力的公司。
  
  

• 二是專利卡位，基礎研究薄弱。
  
  現在物聯網、智能機器人大部分的基礎專利都被老外申請了，我們只能在應用層面作局部創新，很難成為世界級的公司。
  
  我們的基礎研究薄弱，雖然近幾年進步很快，但與美國相比，還有很大的差距。
  
  

• 三是基礎材料差距大。
  
  核心技術沒有掌握，很多原材料還要靠日本供應，我們更多的是做整機、組裝等比較低價值的部分。
  
  

• 四是同質化競爭激烈，毛利率低。
  
  買到較低階的成熟技術，再加上國家產業政策的盲目扶持，導致同類型企業非常多，過去一年成立了幾百家晶片設計公司，產品單一，靠低價競爭，過度競爭後，導致基本的利潤沒保障，企業無力創新，發展後勁不足。
  
  

機遇

在過去的兩三年，包括未來十年，中國的半導體行業發展很快，這個產業鏈各環節都會湧現一批有價值、有潛力的公司，甚至會出現世界級公司。

中國市場很大，全世界能跟中國比的市場就只有美國，哪怕大家都搞貿易保護，我們本土的市場也足夠大，何況我們在一帶一路後還有很多出口的機會，本來我們又是世界工廠，外向型的經濟還是蠻明顯的，特別是在電子行業。

所以我們的市場是非常大的。

這麼大的市場對任何人來說都有吸引力，對美國的一些大公司來說也一樣。

比如高通最近跟貴州省政府合作，做伺服器晶片。

伺服器晶片未來用量會很大。

但為什麼選在貴州呢？貴州是中國大數據的中心，那裡的氣候比較涼爽，機房放那裡省電。

所以貴州省政府和高通合作，成立一家公司，把他們的最高端的伺服器的晶片的技術拿過來，在中國進行測試生產。

最近他們在北京和上海又成立了研發公司，把這些技術引進來，這就是通過地方政府主導的合資合作，用市場來換技術。

英特爾在成都投了20多億美金，把它最高端的封裝測試技術放在這邊，其實這也是基於政府主導的，用市場來換技術。

政府也越來越聰明，不似之前直接用財政補貼的方式扶持，現改用基金的方式，對行業的前三名都投，通過競爭，誰做得更好政府就加投誰，重點扶持，但同時還要有市場競爭。

它投入到企業也只是做股東，並不介入經營管理。

目前已上市的晶片公司，多數都在100倍市盈率上下，這麼高的本益比可加速人才回流，讓蛇吞象併購成為可能，最近中國幾個併購案全是小公司併購大公司，如排名第9做封裝測試的長電把排名第5的星科金鵬收了。

做晶片最重要的是人才，現在人才回流非常有利於國內這個行業的發展，中國在玻璃面板、存儲或是晶圓製造方面，主要的帶頭人基本是從台灣過來的。

台灣的科技比我們早發展20年，比較國際化，語言習俗相通，高科技人士喜歡到大陸來發展，所以我想這也是一個很大的機會。

另外，大量的海外留學人員回國創業，也是一股主要的力量。

還有就是新產業拐點出現。

國內在網際網路、移動網際網路、人工智慧等產業發展非常好，有大量資金投入，人工智慧、物聯網和大數據裡面應用的晶片需求非常大。

有需求有市場，技術發展就快。

要成為世界級企業，結合我們公司實際，我覺得要有紮實做企業的心態，因為晶片公司的核心是技術和人才，IP和人才就是最主要的資產。

我們做晶片，要有一股想把產品做到全世界第一的精神，晶片行業若沒有創新做不到第一就掙不到錢，原因是你老跟著人家的規格走，等你做到那個規格，人家又往前進步了，你永遠追不上。

首先必須立足於自研，因為靠買是買不來核心技術的。

有人說沒有人才怎麼辦？這時候可以考慮，一是跟高校合作培養人才，一起研發項目，尋找人才或技術；二是建立較完整的內部人才培養體系，通過高水平人才幫帶，擴大人才基數，若沒有高水平人才就花大代價引進一些國際化高水平人才。

現在較好的公司都設有CTO辦公室或策略技術中心，著眼未來的技術，因為晶片行業是面向全世界市場，需要不斷研究新技術，引領行業發展趨勢。

當然還要積極尋求跨國合作的機會，比如我們最早的GPS的技術是和俄羅斯的軍工部門建立團隊合作，和法國進行一些通訊技術合作。

如果不積極尋求國際合作，是很難獨自走到一個突破性的層面。

衡量一個企業能否走向國際，還是在這幾個方面：產品、戰略、機制、執行。

比如說你的產品定位？你什麼時候做什麼產品？瞄準哪個目標市場？你是先做中國市場，還是先做美國市場？是先打品牌市場，還是先打山寨市場？這都不一樣。

以上就是我跟大家做的分享，謝謝大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