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被稱為「台灣之光」,86歲終於謝幕,他一跺腳能震動全球科技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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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年6月,這個拿著菸斗,聽著巴哈,讀著莎士比亞的一代產業巨人將徹底告別舞台。

目前為止,全中國還沒有哪家活過30年的科技企業能比張忠謀的台積電更會賺錢。

2016財年,它以2072.72億元人民幣營收穫得凈利潤730.85億元人民幣,相當於每天凈賺2億人民幣,而同期的華為年營收高達5216億人民幣,是台積電的2倍多,凈利潤才371億人民幣,差不多相當於台積電的1/2。

目前為止,全中國也沒有哪家科技企業比台積電更能牽動全球科技業的神經。

如今,全世界將近60%的晶片代工都由這個世界第一大半導體巨頭完成,跟在後面的老二、老三加起來還不到它的1/3。

說張忠謀一跺腳就會讓全球科技業地震也並不誇張,今年年初,他不小心摔過一跤,全球科技巨頭聽聞後都在關切地打聽,嚴不嚴重,要不要緊?

每次台灣地震或停電,全球財經媒體的第一個電話也都是打給台積電,而不是台灣當局。

無論蘋果,還是高通,全球絕大多數高科技巨頭的「心臟」,都被台積電握在手裡,而且找不到可以替代它的人。

1

張忠謀1931年生於浙江寧波。

其父張蔚觀畢業於上海滬江大學,在他出生時,已是寧波財政局長,後到南京轉戰金融業,再後輾轉重慶、上海、香港並移民美國,相當長時間內都是居無定所,顛沛流離。

成人之前,張忠謀已居住過6個城市,在10個學校念過書,有過去家離鄉、不知歸期的無奈與悲哀,也有過慷慨激昂、救國救民的大時代情懷。

幾十年後,他還在感嘆:那是一個多麼不同的時代!其悲哀與激昂,都不是非過來人可以理解與想像。

在人仰馬翻的科技界,張忠謀是最安靜也最文藝的人之一。

這得益於他早年的經歷。

10歲前他已讀完《水滸傳》、《西遊記》、《三國演義》等在內的「兒童文庫」,也由此養成愛閱讀的習慣並貫穿終生。

小小鮮肉時代,張忠謀文采出眾,還曾立志當作家,直到父親受不了他兵荒馬亂還搞小清新,警告說「當作家要餓肚子」,才收住念頭。

不過,他的生活依然多姿多彩,音樂會、小提琴、網球、電影,都是他業餘生活的重要部分。

張忠謀少時在上海的家

高中畢業時,作為獨生子的張忠謀被誘導考入父親的母校滬江大學銀行系。

至今他還記得高中畢業那晚和幾個同學喝酒、歡樂、道別的情形:

「夜已闌,我們漫步到黃埔江畔,大家湊了點錢,租了一條帆船到黃浦江上游江。

滿天繁星下,遠遠的上海如痴如醉如夢,也不知是我們醉了,還是上海醉了。

同游中有一人,乘酒意跑到船頭大喊:『黃浦江,我們還能在這裡住多久?』

張忠謀說:「這樣的豪情,以前、以後都不曾再有。

兩個月後,「內戰」爆發了,逃到香港的張家決議:張忠謀要去美國讀理工,以防萬一,好在美國安生。

「油然生起飽歷滄桑之感覺」的張忠謀於是坐上前往彼岸的飛機,並在日記中寫下這樣的心情:「舊世界已經破滅,新世界正待建立,自己必須鼓足勇氣。

2

在美國,張忠謀的條件也不差。

他的三叔,手握哈佛電信碩士、應用物理博士學位的張思侯已是美國東北大學的教授。

張教授自己學理工,卻不主張讓張忠謀直接學理工,他認為小張同學興趣廣泛,應該再看看他到底適合做甚?

一番運作後,張忠謀被送進哈佛大學。

當時的美國,以全世界5%的人口創造著全世界40%的GDP,正值最黃金時代。

大人們把張忠謀當小毛孩,話都不跟他多講,但他卻好像什麼都懂,很快就在「只要肯努力,你就能出頭」的美國精神中如魚得水。

哈佛第一年,張忠謀的成績位列全年級前10%。

此時,國民黨徹底潰敗,父母也從香港去到美國,並在中國是回不去了的悲觀中,根據當時華人在美的就業發展情況再次決議,張忠謀必須轉學理工。

他在哈佛的第一年也成了最後一年。

張忠謀的父親張蔚觀,他44歲進入哥倫比亞工商學院就讀,47歲獲得碩士學位。

張忠謀說,父母在美國的生活是安定的,但父親一直不能擺脫流亡異國,壯志未酬的憂慮,進而將所有希望都寄托在他身上。

學理工,最理想的就是去麻省理工了。

張忠謀想去,就去了。

1950年的麻省也正處於黃金時代,擁有眾多世界級大師,在機械系學習的張忠謀成績依然優異,還幫教授打點工,掙點碎銀子,但卻過得並不快樂。

他形容自己對麻省「雖有十分的敬,卻只有五分的愛。

對搞機械這件事,他也是始終興趣缺缺。

不知是不是麻省小心眼,看出了他只有五分愛的小心思,要給他點顏色和教訓:當碩士畢業申請讀博士時,張忠謀連續兩次落榜了。

已經結婚,一路順風順水的他,面對再一再二的挫敗,整個人都不好了——

「呆呆地望著沒有我名字的榜,自尊心、自信心在倏忽中消滅。

十幾年的讀書生涯戛然中斷,下一步做什麼都還沒有想到,我何以對父母?對我新婚不久的妻?」

3

成為大人物之後,張忠謀曾把麻省博士落榜說成一生最大的幸運。

但在當時,這卻是他人生最大的打擊。

麻省不留張爺,何處可留張爺呢?

大致上只有兩條路可走:第一,到別的學校去讀博士,這不難。

他可是麻省的碩士,到其他學校讀博士是看得起別人。

第二,找工作。

找工作比較難。

按慣例,他只能進公司或到學校找個教職。

這兩個領域,一般的工作,麻省的張碩士看不上;好點的,則不一定看得上麻省的張碩士。

尤其進公司,當時,在美國大公司出頭的中國人少之又少。

中國人成功的先例很少,但誰規定我不能做個先鋒呢?被落榜羞辱的張忠謀,帶著雪恥的狠心,把簡歷一封封地寄給了理想中的大公司,以及萬一大公司不成,先將就一下的備胎們。

後來,張忠謀把這個過程形容得頗具詩意、理性與規劃性:「一個陽春的工程師,50年代在美國的中國人,要去闖出自己的新天地。

但當時的他卻是個相當意氣用事,比較不夠理性與規劃的人。

兩個月內,張忠謀獲得了4家公司的工作機會。

其中兩家令他滿意,最滿意的是福特汽車,專業對口,待遇也好;比較滿意的是一個叫「希凡尼亞」的半導體公司,公司不知名,但待遇更高。

比福特高出一美金。

一美金不多,但張忠謀覺得這不是錢的問題,是個價值和尊嚴的問題。

於是,他自信滿滿地去討價:「我恭敬地說,我很想來福特,但另一家公司的月薪比福特高,可不可以請你們考慮提高起薪?」

結果,那個面試時跟他談笑風生的人事專員,態度180度大轉彎:我們這兒不討價還價。

這一作,讓本來已經打定主意去福特的張忠謀覆水難收了。

掛完電話他只能是,別了,福特先生。

1955年5月,年輕氣盛的張先生,一氣之下,去了多給他一塊美金的「希凡尼亞」,一腳踏入半導體產業,並一路走到今天。

這也讓他在後來屢生感嘆:「人生的轉折點,有時竟是這麼的不可預期!短短的一個電話,加上一時衝動的青年感情,就讓我和半導體結了一生的緣!」

4

進入陌生的半導體,讓張忠謀給自己找了麻煩事兒。

什麼都不懂,唯有夜以繼日地加快學習。

他找到電晶體發明人之一,諾貝爾獎得主威廉•肖克利(William Shockley)的經典著作——《半導體之電子與洞》來研讀。

這是他在半導體的第一本教材,他說:

「這有如讀荷馬古詩一樣的困難,但還是一字、一句、一段慢慢地讀,讀了又想,想了又讀。

威廉·肖克利

讀了想,想了讀還是不懂的,張忠謀就去請教一個幾乎夜夜喝酒,但很懂半導體的人。

「不學他喝酒,學他怎麼搞半導體。

學完之後,再繼續學習行業內最新、最權威的學術成果、論文或動態信息。


張忠謀的厲害在於學東西快,更厲害的是善於舉一反三,一通百通,學以致用,用中繼續學。

進公司不到一月,他就捯飭出一個提高生產良率的小成績並被全公司推廣。

這讓他很受鼓勵:「學校外面的世界,並非那麼充滿荊棘。

之後,張忠謀被提拔為非正式的小主管,手下也有了4個小兵。

但這4個小兵中的兩個,讓他又一次意氣用事,犯下外人看來不值當,也不應該的錯。

新來的外行上司因為公司一直燒錢,要他辭退這兩個勤奮上進的小兵,他不服,也不能把上司說服,於是負氣走了人。

然而事實證明,他又一次負氣對了。

離開希凡尼亞後,帶著在半導體產業的小資歷,張忠謀加入到另一家公司——德州儀器(下稱:德儀)。

5

德儀當時還小,但在張忠謀進入之前,已通過發明矽電晶體改寫了半導體市場的格局。

在德儀,張忠謀真正感受到了美國科技公司的創新力量:「『疲倦』簡直是聽不到的形容詞。

加班是不成文的規定,而且全都是自願,也沒有什麼加班費。

『失敗』從不被接受;『挫折』可被理解,甚至同情。

但受挫折者必須振作重來,如再有挫折,再重來,直到成功為止,大家一起賭,一起輸,一起贏,一起往前拼。

身處此境,張忠謀立即成了工作狂,還一進去就立下一大功。

當時,德儀替IBM生產著四個電晶體,其中一顆電晶體在IBM生產的良率達到10%,但到了德儀,做出來的基本上都成了垃圾。

張忠謀點子很正,被安排來搞定這最難的一顆。

在「每天早上8點上班,直到半夜第三班開始後才回家」的努力下,他讓產品良率最高達到驚人的20%,也贏得「27歲人生中最喜悅的一天」,獲得人生中第一個正式管理職位:鍺開發部門經理。

主導了半導體產業諸多技術革命的張忠謀,到今天依然算不上技術專家,他走的,是領導技術專家,驅動技術變革的路子

這個小經理則是重要的開始。

擔任德州部門經理時獲客戶嘉獎,與客戶及銷售合影

張忠謀走上管理崗位時,他的一個同事也在默默地幹著一件驚天動地的大事。


加入德儀不久,張忠謀就認識了這位身材出奇的高,瘦削,而且擁有巨大頭顱的老兄,並很快成為無話不談的好基友。

他們經常一起喝咖啡,聊天。

交談中,這老兄告訴張忠謀,自己正計劃把好幾個電晶體、兩極體,加上電阻,組成一個線路放在同一顆矽晶片上,並且跟張忠謀得瑟,公司最大的老大對他這個想法也很贊,然後問張忠謀怎麼看?

張忠謀不怎麼看,也看不出什麼名堂。

此時獨立做個電晶體都非常困難的他,覺得這位老兄的宏偉計劃,簡直是「匪夷所思,不切實際。

讓他意外的是,過了一段時間,這位老兄真的做出來了,還饒有興致地顯擺了一番。

有點被震到的張忠謀,為這老哥感到高興,但也替他操心:就算弄出來,又有什麼用呢?離實際應用是那麼的遙遠。

但最後,這件事讓張忠謀徹底被震撼了。

當他正式獲悉這位老兄已獲得了最後的成功時,這件事情已經震撼了整個半導體世界。

半導體功勳傑克·基比

這位老兄就是改變了世界半導體產業的傑克•基比(Jack Kilby)。

當他希望張忠謀欣賞自己的創意時,他事實上是在讓張忠謀見證人類科技的重大進程——眼睜睜地看著世上第一個集成電路誕生。


後來,傑克•基比因此獲得了諾貝爾物理學獎。

被認為和他同時搞出了集成電路的另一位大仙諾伊斯,則在此後帶著一個叫摩爾的同事,創辦了英特爾公司,快速在電子業掀起一股股驚濤駭浪的革命。

這件事,讓張忠謀深深地領教了前瞻技術的力量,這些在他當時看來跟自己不太有關的人和事,也都通通在後來,成了他事業和人生中最重要的部分。

1961年春天,張忠謀再次贏得好機運。

「總經理召見我,誇了我一番,說我有足夠潛力角逐未來全公司研發副總裁之職。

」走出總經理辦公室後,張忠謀得到了一個公司從來沒有給過別人的機會,支全薪去讀博士,公司負擔一切學雜費。

之後,張忠謀通過了半導體業內第一學府史丹福大學電機系的博士考試。

「在麻省理工落第的恥辱終於洗刷,這又是人生中喜悅的一天!」

1964年初,取得學位並回到德儀的張忠謀,被提升為鍺電晶體研發經理,統領將近3000人的隊伍,鬥志昂揚地朝著心中的殿堂狂奔。

方才33歲的他,收入達到美國的中上階級,在哈佛、麻省、斯坦福三大世界著名學府讀過書,並受到公司最高領導的信任和賞識。

春風拂面中,他覺得自己的未來,如同德州一望無際的大平原,無限寬廣。

6

41歲那年,張忠謀登上了新高峰。

他成了「德儀」統領3萬多員工和全球半導體業務的副總裁,也是這個世界500強企業的第三號人物,以及美國大公司職位最高的華人。

之後,世界半導體產業迎來了中國人Morris Chang(張忠謀英文名)參戰、發起戰爭,並不斷贏得戰爭的新時代。

其時,被諾伊斯和摩爾飛速壯大的英特爾,已是德儀半導體業務最強勁的對手。

坊間甚至傳聞,英特爾已把張忠謀當政視為擊敗「德儀」半導體的最佳時機。

而張忠謀則是另外的想法:他要打掉英特爾的威風!

內存是英特爾當時最強的業務,並且已經做到世界最大,但張忠謀卻決定,就從英特爾的內存開打。

他不但決定大幹內存業務,而且決心奪下英特爾在內存領域的世界第一。

這個目標嚇到了德儀的寶寶們,但張忠謀態度堅決地推進。

他的看法是,混科技產業的大企業,一旦決定去干一件事,就非得干成世界第一不可。

只有這樣才有可能掌握主動權並獲得理想的利潤,否則,就只能是賠錢或陪跑。

當時,整個市場以及英特爾的主力產品都是1K,為了奪第一,張忠謀開足馬力,痛下血本,直接從4K產品開打。

這個大膽決策遭到很強烈的反對,但他以更強的力量勇往直前。

結果,4K新品出來不久,「德儀」就把英特爾打成了手下敗將。

此後,英特爾在內存市場的輝煌便一去不復返,直到徹底退出。

不做第二,只做第一。

你出一,我不出一,而是直接跳空高開、一劍封喉,打天牌,這也是張忠謀在科技界打贏關鍵戰爭的核心制勝策略。

在最近幾年帶領台積電與三星爭奪iPhone晶片處理器的殘酷戰爭中,他更是將這一策略應用到極致。

曾經,半導體技術更迭一直都謹守著上面提到的那個摩爾所創建的摩爾定律──一年半到兩年之間,電晶體最小尺度的線寬(half-pitch)縮小0.7倍(面積縮小至0.49倍,差不多是二分之一),並由國際組織──國際半導體技術藍圖聯盟(ITRS)統籌,領著業界一二一,齊步走,90nm、65nm、45nm……數字越走越小,成本越走越低,性能越走越先進。

但2010年,張忠謀卻突然出奇兵,以比摩爾定律更快的節奏把台積電推向巔峰。

他不露聲色,默默跳過當時應該推出的32nm,直接推出28nm技術,去與包括三星在內的32nm技術競爭,不但贏得iPhone6及後來系列產品晶片處理器的戰爭,還一舉創造了台積電歷史上最賺錢、稱霸時間最長的新產品。

此後,台積電持續高開,先是以16nm打敗三星,獨攬了iPhone7的A10晶片處理器大單,然後又繼續向前,最新的戰果是:憑藉10nm生產工藝,獨享了iPhone8及iPhoneX的A11處理器大商機。

話再說回來,張忠謀執掌德儀時的半導體市場,群雄四起,硝煙瀰漫,站在最高處的他,為了保住德儀的絕對優勢,還顛覆性地革命掉了高科技不能討價還價的老規矩,主動發起一輪又一輪的價格戰,打得產業同行們一聽德儀就一腦門子的汗,甚至主動認敗。

張忠謀跟客戶簽訂協議:每當公司開發出新產品,他就以每季降價10%的幅度往下跳水,而且說到做到,虧本也堅持。

這一策略一箭雙鵰,既打擊對手,也讓他逼迫德儀以生死時速加快產品和技術疊代,持續鞏固技術競爭力。

德儀在此間推出的諸多最新半導體製程,也迅速席捲全球,不但占有世界50%以上的市場,更成為引領產業向前的標準。

德儀工作的張忠謀

靠著技術、價格上一輪又一輪的進攻,執掌德儀半導體業務的將近10年里,世界半導體市場上,只要是張忠謀主打的戰爭,除了他自己,沒有別人可以凱旋。

德儀在半導體領域的「世界第一」也始終被他緊緊握在手裡。

業內權威媒體則將張忠謀形容為:「掀起全球半導體大戰,讓競爭對手發抖的人。


德儀的威武下,張忠謀肇始的大跨步的技術創新,自殺式的價格戰策略,也逐漸成為整個科技業的新打法。

包括英特爾總裁格魯夫,這位曾多次當著張忠謀的面表示自己絕不接受降價策略的偏執狂,也最終放棄偏執,接受現實,加入價格戰陣營。

1978年,有著輝煌戰績的張忠謀,被加大力度向消費性電子產品轉型的德儀安排了新工作:出任德儀消費電子集團總經理。

德儀原本希望他在半導體之外再造一個消費電子王國,但這卻是一個錯誤的決定。

德儀工作的張忠謀到車間考察產品製程

因為張忠謀從內心不認同德儀的轉型戰略,他堅信半導體才更有發展前景,甚至經常大聲疾呼德儀應該加大半導體投資,進而與一門心思要搞消費電子的集團新總裁菲伯格格不入,也逐漸萌生了退意。


1983年,張忠謀在悶悶不樂中離開了德儀。

離職的消息一傳出,很多新工作便找了上門。

再三考慮後,他選擇了前往紐約,出任通用器材的總裁。

但當時,他已是52歲的人,重複職業經理人的道路顯然只是「可接受,不愉悅,更不刺激」。

在他心中,他還需要一個其他意義上的嶄新開始。

不久,這個開始就來了。

1987年,56歲的張忠謀在台灣重新出發:「當我辦一個半導體公司,當然要它長期繁榮。

那只有一條路——世界級。

台積電就此誕生。

張忠謀創辦台積電的成功,來自他在半導體業征戰多年之後的觀察力、思考力和執行力。

最重要的是,改變現狀、重塑未來的判斷力、想像力。

當時,全世界看得見的半導體公司,走的都是晶片設計與製造一腳踢什麼都乾的路子,其設計需要強大的智力支持,製造則需要強大資金後盾,這種一腳踢模式,把半導體搞成了一個智力與資金雙密集,持續被巨頭壟斷的高門檻行業,一般業者幾乎水潑不進。

即使有不怕死的在「幾乎」裡面零星地冒出來,從資本要求低的設計干起,試圖從寡頭那裡分杯羹,也是活在有上頓沒下頓的不安中。

他們搞不起製造廠,只能租借大公司的產能,大公司不忙就租給他們,忙起來就不租了,而且還經常偷竊或雷同他們的設計。

要是有一家能替我們保護好商業秘密,不跟我們搶創意搶生意,專門幫助搞製造的半導體工廠就好了——艱難求存的晶片設計公司們都在這麼想。

張忠謀也是這麼想的。

不同的是,他決定讓自己成為那個專門搞製造的人。

投資這麼大,只去搞製造,誰能給你那麼大而且穩定的訂單?這在當時是個瘋狂的想法,但張忠謀堅信這會成為現實,並且得到投資人的支持。

他斷定半導體設計和製造一定會產業細化與分工,因為這樣的好處顯而易見:設計的可以更專注設計,製造的可以更專注製造,進而合力推動行業更高更快更繁榮。

如果行業繁榮,訂單就不是問題。

7

真正重新開始,張忠謀還是經歷了相當的低潮。

首先是人才難找,尤其一將難求。

要干世界級的事,自然要世界級的人。

台灣當時沒有這種人,他就到國際上找。

那時的半導體圈子不大,有大能耐的,要麼是他過去的對手,要麼是他過去的下屬。

對手比較難搞,他從下屬找起。

他找到包括英特爾一位副總裁在內的幾位老部下說,兄弟們,來台灣跟我一起改變半導體產業吧。

這些人看好他,卻不看好台灣,也不看好他搞「製造代工」這個餿主意。

好一番努力之後,他才把通用電氣半導體總裁戴克挖來做了總經理。

班子和廠子好不容易建起來了,真正的考驗卻才開始:訂單從哪裡來?

訂單不好來啊。

台灣是一片荒原,還得回頭去求美國佬。

一些專業的設計公司比較痛快,但他們規模不大,餵不飽台積電的產能。

那就去勸那些又搞設計又搞製造的大公司,給點製造訂單過來吧——這個就比較難了。

這些人根本不把張忠謀發明的代工模式放在眼裡,另外,他們也對張忠謀心存芥蒂,把你餵飽了你反過來打我,這合適嗎?最後一個更可怕,那時的半導體也是行情低迷,這些大公司就算相信他的模式,也是「地主家也沒有餘糧啊」。

差不多一年,台積電派到美國搶單子的人,每次跟張忠謀匯報,都是首先一句「我的方向正確」,然後就「但是」了。

再一再二的「但是」下來,張忠謀也「捉雞」,但只要往辦公室一坐,他的信念就又澎湃起來,把「但是」換成了「堅持」。

只堅持了一年,張忠謀的第一個勝利就來了。

這是個偉大的勝利。

1988年,張忠謀和戴克一起,通過私人交情把老朋友、也可以說是老對手——剛剛上任英特爾總裁的格魯夫,連哄帶騙地弄到台灣參觀了台積電。

英特爾總裁格魯夫

新官上任的格魯夫正大刀砍掉儲存器業務,向電腦處理器(CPU)業務轉型,並制定出宏偉目標:要做出最強大的CPU,去創造和引領消費者對電腦的需求,進而從電腦廠商的配件商成為掌握電腦產業的主人。

張忠謀吃准了格魯夫要轉型就必然集中火力搞研發設計的心思,努力說服他:老兄啊,你應該把一些製造業務交給我們,這樣才能騰出更多精力去搞CPU啊,而且大表忠心與決心:我們的廠就是你自己的廠,一樣一樣的,甚至更好。

格魯夫知道張忠謀看穿了他,但更認同其想法。

隨後,英特爾對台積電的製造進行了認證。

再隨後,台積電通過認證,拿到了英特爾的訂單。

在英特爾這張世界通行證的助力下,台積電開始了高歌猛進的發展,連連成為台灣最賺錢的公司,直到成為全球最賺錢,也是市值最大的半導體企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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