華為雲自投晶片和AI,僅一年進入公有雲領導者象限,收入增7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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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孫靜
採訪|唐煜 孫靜
編輯|趙艷秋
華為雲一出生就面臨內外的挑戰。
2017年3月,當華為宣布成立Cloud BU、發力公有雲市場時,網際網路巨頭阿里、騰訊在行業內攻城略地已有五六年時間。
IDC最新報告顯示,2017年國內公有雲IaaS市場超過40億美元,市場前三名切走了近七成份額。
內部也有不看好的聲音。
「很多人都認為有點晚了,挑戰太大。
」華為雲BU總裁鄭葉來事後回憶。
大公司內部創業並不輕鬆,尤其是華為這種已經習慣每個業務都要成為領導者角色的企業。
華為的特殊之處還在於不是上市公司,這意味著新業務花掉的每一分錢都是公司辛苦賺來的利潤,並非資本市場上股民投資。
而雲服務屬於高投入產業,且不是華為成熟的商業模式,內部壓力可想而知。
「華為哪個業務不是這樣起來的?」對於紛擾,鄭葉來受命時就做足了思想準備。
自2011年以來,華為的二次創業無不是大跨界——手機業務起步時,一名歐洲大客戶CTO專程來華為諫言:千萬不能做手機,你們做不好。
結果到今年二季度,華為手機銷量超越蘋果。
2012年,鄭葉來擔任IT產品線總裁時,內外也疑慮重重:誰會認華為的伺服器存儲等IT產品?這可不是華為傳統的優勢。
就像網際網路迷信「基因」——人們認定阿里做不成社交、騰訊搞不定電商、百度也玩不轉O2O,很長時間內,華為的標籤就一個——電信設備供應商。
也正因如此,華為每一次撕掉舊標籤的嘗試,都成了外界透視這家公司戰略能力、管理風格和執行力的契機——亦即為什麼「下一個倒下」的不是華為?大公司如何正確二次創業從而在新時代轉身?
現今坐在AI財經社記者對面,鄭葉來可以底氣十足地說:「如果華為當年不投資IT產品線,今天外界發生的所有事情都與華為沒有關係。
」
他沒有直言的是,如果華為不投雲計算,未來外界發生的事情可能與華為也沒有關係了——這關係到華為的未來戰略:從一家產品公司轉身為一家服務商,而這種商業模式的轉型在華為歷史上還是頭一次。
這次,華為雲能延續華為公司的驍勇紀錄嗎?
「長沙會議當晚就談合作了」
華為終於出手了。
2017年3月9日,長沙,時任華為輪值CEO徐直軍在一年一度的華為生態合作夥伴大會上宣布,正式成立Cloud BU,全場震撼。
「華為終於要做了。
」中軟國際高級副總裁馬震就坐在台下。
此時距離他第一次聽到華為提公有雲已經過去了6年。
2010年11月,66歲的任正非踏上華為雲戰略與解決方案發布會的舞台。
他向全場分享了自己的預見性認知:雲計算讓全世界所有的人,像用電一樣享用信息的應用與服務。
任正非極少為華為產品發布會站台。
華為雲是唯一的一次。
彼時,除了產業開創者亞馬遜,公有雲市場遠未大規模起勢:微軟、阿里等企業都在布局投入當中。
5年後,馬雲提出雲計算是未來的水和電。
不過任正非講話過後,華為在公有雲上似乎沒了動靜,直到去年3月揮出重拳。
事實上這蠻符合華為的風格,華為從來不是要在0到1的階段去引領行業。
一上來就要顛覆,不是華為的風格。
但它一旦做了決策,就很少動搖。
所以在方向性戰略決策上,華為論證的過程會更長。
「我們已經走到通訊業的前沿,要決定下一步如何走,是十分艱難的問題。
」在2010年那次會上,任正非其實還談到為華為尋找新方向時的如履薄冰。
時間來到2017年。
在巴塞隆納世界移動大會前夕,華為三個輪值CEO分別告訴鄭葉來,公司讓他擔任華為雲BU總裁。
鄭葉來此前是IT產品線總裁,負責私有雲、伺服器、存儲等業務,經歷了IT產品線從無到有的搭建。
有個領導跟他半開玩笑說,既然你已經幹了6年苦活,那這苦哈哈的事你就接著往下干吧。
華為云為什麼等到2017年才出手?鄭葉來坦言,公司最大的顧慮是運營商。
幾乎同一時間,國內三大運營商紛紛開始自己的公有雲服務,華為如果要進入這個領域,就是與客戶搶生意。
「不能再晚了。
」一位很早就與華為展開合作的業務夥伴說,2016年或許是華為進入公有雲市場的最後機會。
彼時,雲計算第一批客戶——開發者和網際網路公司幾乎被阿里雲、騰訊雲等收割殆盡,隨之而來的是政務、傳統企業客戶開始向雲遷移,雲計算2.0時代已然到來。
一位接近華為的人士透露,2016年,徐直軍牽頭組織了多次閉門會議,「每次3天到7天不等」,與會者都是國內外雲計算資深人士,會議全部談論華為公有雲怎麼做。
「那一整年,徐總一直在想華為要不要把公有雲作為發展戰略。
」
到了2016年底,連運營商也意識到,應該讓華為進入這個領域構築能力才能提供更好的服務。
華為內部則形成共識:華為未來的業務大部分都會部署在雲上,因為客戶的需求在變化,特別是華為的消費者雲服務業務天生就部署在雲上。
優勢擋不住趨勢。
「如果不主動去變,等別人幹掉你的時候,你再動就是被改變了。
」鄭葉來對AI財經社說。
這方面,柯達之死是人盡皆知的經典案例。
發明數字攝影技術後,柯達仍固守膠捲業務,最終是無可奈何花落去,敗掉了百年基業。
2016年底,戰略已明晰的華為準備衝鋒上陣了。
如果說華為做決策時還是個慢性子,但到了執行環節,就變成了瞬間完成點火的火箭。
馬震記得,長沙大會結束當晚,時任華為輪值CEO徐直軍等人就與中軟國際相關人士見面討論合作事宜。
此時,中軟與華為在軟體開發雲(現更名華為雲DevCloud服務)已展開了半年多的深度合作。
中軟與華為打過多年交道,深知華為的調性——戰略一旦決定,就不會動搖。
出於這種信任,他們願意與華為雲一起打市場,成為華為雲首家同舟共濟的合作夥伴。
此後軟體開發服務成為華為雲的一個獨特優勢,他們推出後,友商很快就搬出了對標產品。
2017年8月,Cloud BU升級為華為一級部門,公有雲被確定為華為重要戰略。
華為的雄心壯志開始在業內傳播,諸如要做「全球5朵雲之一」。
在華為公司內部,公有雲還被賦予了新的戰略高度。
華為公司輪值董事長徐直軍在2018華為全球分析師大會上表示:「華為雲是華為公司全面向雲轉型的重要底座,對於華為雲BU,不僅僅對外面向所有客戶提供公有雲服務,更要支撐華為整個公司向雲轉型。
」
華為雲首先承載了消費者業務面向全球的雲服務。
就像蘋果,用戶的音樂、照片、視頻等沒有落在別家的雲上,而是落在自家的雲上。
華為手機100多億張照片的存儲、每天用戶1.8億次的下載以及24億次的日均訪問,均要華為雲提供服務。
還有華為集團內部的IT系統。
這意味著,華為遍布170多個國家和地區 18萬員工每日的業務工作,都要由華為雲提供支撐。
鄭葉來向AI財經社回憶,2017年9月28日,他在華為公司常務董事會上提出,華為雲將是華為公司全業務的底座時,高層表示認可,但公司內並非所有人都支持。
一些人不相信公有雲能支撐得起來。
「沒關係,華為的基因也許就是這樣子——我們擅長干苦活,錢掙得太快、太舒服,我們反而還不適應。
」今年底,華為消費者業務將如期全部完成搬遷上公有雲。
「就是讓自己沒退路」
長沙發令槍響後,鄭葉來沙場領命,籌備推進。
在設計Cloud BU業務架構時,他先來了場自我革命——力主把私有雲剝離出去,劃歸IT產品線。
此前,華為私有雲在市場上已經構築了競爭力:IDC報告顯示,2017 年,華為私有雲解決方案拿下中國政務雲市場、中國大數據市場、中國虛擬化市場、中國桌面雲市場等多項第一。
用鄭葉來的話說,私有雲有基礎又簽單快,隨便做做就有幾億美元。
如果將私有雲收到Cloud BU麾下,所有銷售都會優先賣私有雲,「很容易完成收入目標」。
這種選擇的結局不難預料:雖然新成立的Cloud BU部門可在短期內向公司上交一份漂亮的數字,但公有雲業務很可能做不起來。
「去年我要是堅持把私有雲與公有雲合到一起,組織也能通過。
」鄭葉來說,畢竟市面上的企業,所謂公有雲業務都是把公有雲、私有雲混在一起做。
破釜沉舟的目的很明確,就是讓Cloud BU沒有退路,必須全力以赴做公有雲,而不是一個規模更大的私有雲。
業務框架有了,接下來就是建團隊。
為了快速組建公有雲團隊,華為高層專門成立了一個小組,幾乎所有大領導都在內。
這個小組負責從集團範圍內,把與雲業務相關的人或團隊都劃撥到Cloud BU。
「華為只要自己想明白了,執行力是很強的。
」多名合作夥伴都對AI財經社提到這一點。
在大半年時間內,Cloud BU迅速集結了來自華為IT產品線、2012實驗室、軟體產品線、全球公有雲業務部、流程IT等具備公有雲能力的人員。
這是一次幾乎牽涉除終端以外所有部門的調遣。
組織架構調整往往涉及部門利益,這是為什麼很多大公司在變革中都會遇到阻力的原因之一。
但華為雲頗為順滑地度過了第一關。
沒有人拒絕加入Cloud BU。
按常理,新業務開拓期要過苦日子,個人KPI不會太好看,收入在短期內也會下降,敬而遠之才是聰明之舉,但華為內部是申請者眾多,大家搶著要去。
這並不難解釋,當下華為可見的成長業務是公有雲和人工智慧。
由於競爭激烈,部分人只能先加入Cloud BU的前一站——戰略預備隊。
華為內部有個「軍事化」傳統,每一項新業務背後,都會海選出一支戰略預備隊,為戰略轉型儲備梯隊人才。
不過大公司一下子投入這麼多資源和家底來創業,其中裹挾的壓力可想而知。
有媒體報導,今年初華為組織內部批判會上,分析了各新興業務群組的經營狀態,輪到華為雲戰略分隊時,有人毫不客氣地評價當下是「啥都沒有,初級得很」。
內部急切想要看到成效。
「大公司有一個毛病,做決策時很慎重,決策做得慢,但一旦做了決策,所有人恨不得你馬上就成為世界第一。
」鄭葉來此前帶領IT產品線時,承受過同樣的質疑。
今年初崗位正式切換到華為雲BU的原華為公司信息技術工程部部長蘇立清也有同感。
「華為現在其他業務做得太好了,新業務啟動的時候肯定是慢的,但大家都希望你一啟動就到80碼。
」團隊上下要承受的壓力不輕。
鄭葉來坦言,在華為做新業務,前幾年會非常痛苦,因為內部接受不了不夠優秀的產品。
似乎只要打上華為標籤,一出生就要力大無窮,就是業內佼佼者。
第一次在華為內部做新業務時,鄭葉來還會四處向人解釋。
但這次他直接自動過濾,「愛說啥說啥,解釋浪費時間。
」儘管有了思想準備,鄭葉來去年的壓力主要還是來自內部。
尤其前半年,沒人知道華為雲要做什麼,外部又沒有聲響,團隊壓力很大。
鄭葉來的頭髮白了三分之一。
每次進理髮店,他都要求剪到最短。
「大公司的錢也不是那麼好花的,既要堅持,你又要懂得尋找到那個讓別人來支持你的點。
無論是大公司創業還是小公司創業,關鍵就是活下來,小公司創業活下來是不倒閉,大公司創業活下來就是不能被折騰。
」
華為雲上的SaaS服務商泰克教育CEO林康平,有一些朋友在華為雲。
華為雲剛啟動的那段日子,他感覺到朋友們情緒比較低落。
有人心裡沒底,問他雲好不好賣出去?也有人向他嘀咕,擔心自己在華為的生涯會就此斷送。
鄭葉來向團隊反覆強調:沉下心、沉住氣,少到周邊去解釋和溝通。
還有一條,少刷朋友圈——他最擔心的是兄弟們天天看朋友圈、今日頭條和抖音,被友商們的宣傳策略帶偏節奏,失去獨立思考和自信。
至於競爭對手本身,鄭葉來反而沒那麼在意。
華為的新業務似乎都經歷過學習、跟跑,然後一舉超越的發展軌跡:做無線產品,前面有愛立信、諾基亞、西門子、朗訊、阿爾卡特、北電一長串「大神」級企業;殺入手機市場,前有蘋果、三星,旁有新崛起的小米、OV ;進入IT行業,前面橫著IBM、HP、EMC、戴爾一大批響噹噹的企業,在行業已紮根幾十年。
但最終,只要沉下心、沉住氣,眼睛朝著客戶穩紮穩打,都能發生意 想不到的事。
以IT產品線為例,經過6年時間,已經成為華為重要增長點,也為華為今天的諸多業務打下基礎。
在諸多挑戰之外,鄭葉來發現,華為做公有雲有天然優勢。
華為此前圍繞IT布局的晶片、伺服器、存儲、軟體甚至數據中心能源產品投資,通過公有雲服務,都可以二次盤活,組合起來能做出華為的特色產品。
如此前投資的能基產品線,和IT產品線能協同打通,讓華為雲做出不一樣的數據中心。
之前為了提升性能投資的晶片、硬體和軟體,可以去做垂直整合的雲服務。
「我們今天調侃鄭總,說他好像三五年前就有一個預感,會調到Cloud BU來,所以提前投資了這麼多晶片。
」華為雲EI服務產品部總經理賈永利說,今天用到的雲相關的多款晶片,都是幾年前IT產品線時投的。
這些晶片能力和雲的作業系統做到了軟硬結合,大幅度提升性能,帶給客戶差異化的體驗。
自此華為的商業模式有了新的故事——徐直軍把華為雲的線上服務模式比為「另外一個榮耀」——區別是榮耀是通過在線的高效方式服務消費者客戶,華為雲是用在線方式把華為30多年打造的基礎設施面向To B客戶。
在華為高層看來,做公有雲是場巨大的變革,華為將從一家「PS」公司(Product & Solution,產品解決方案公司)轉型成「SP」公司(Service Provider,服務供應商)。
可別小看這兩個字母只是倒了下順序,做產品和做服務真是兩種完全不同的商業模式——戰略、意識、做事習慣都千差萬別。
拆「圍牆」
如果今天回顧任正非2010年發言,你會有新的發現。
他對華為「未來」保持清醒而客觀的認識:「怎麼適應未來新世界,華為面臨著很大的挑戰。
我認為華為是不適應的,因為華為大多數的人是修萬里長城的,踏踏實實做事華為很合適,但是做雲用修萬里長城的辦法,修完了飛彈一來,長城就沒有用了。
」
坐在台下的馬震,當年沒有完全聽懂任正非的意思。
若干年後,他再回首去想,任正非的言語裡似乎隱含了某種憂慮,抑或是點出了華為面對雲計算時代真正要解決的問題。
華為雲掌舵者鄭葉來的感受或許更為直觀。
固有的思維模式是橫亘在團隊面前的最大挑戰。
思維模式不改,則所有的「變」都停留在膠片(PPT)上。
直到去年底,團隊的思維慣性才漸漸有了扭轉。
對於鄭葉來,這是一個持續循環的過程,他自己在學習改變中要不停地悟,悟完了再跟團隊討論,之後再給大家「洗腦」。
「我先從自己開始。
」鄭葉來說,既然雲服務需要在線化和數字化,那就先從自己開始改變。
今年初,華為雲投資建設了內部在線運營平台。
鄭葉來自己登陸BI系統,查看整體運營數據或者客戶使用情況。
發現問題便一個電話追過去核實。
「以前是一堆人做運營支撐,給你整一堆報表、整一堆膠片去看。
」
他還有意減少會議。
一個月只開一天會。
有一次,他在管理層會議上大發雷霆。
一名剛調來的幹部,不痛不癢講了一堆正確的廢話,仍沉迷於過去的成功。
鄭葉來急得拍了桌子,不留情面地打斷他:「當前最重要的是趕緊去干。
」
在埋頭乾的過程中,他們才得以發現,做產品與做服務的思路截然不同。
華為之前做產品,會提前規劃,待產品打磨完美,通過測試驗證,才有可能對外發布。
「產品一發布就是直接奔著商用去的。
」但云服務是另一套玩法,要不停疊代,為客戶不停地創新。
華為雲趕緊補了這第一課。
他們修改了開發流程,之前用了20多年的華為IPD(集成產品開發)流程和工具系統不能用了,就花了一年時間構築了新的流程和工具。
這讓他們更能理解,從PS(產品供應商)到SP(服務供應商)所隱含的巨大改變和眾多細節。
對外部事物,華為雲團隊也常感困惑。
以前華為發布產品,如果性能達到10,通常只會說做到8——有時是因為考慮極端情況,有時是為了技術保密。
但一些雲計算廠商不同——服務沒上線,先對外宣傳造勢;做到100,敢對外說300。
「換我,心臟受不了。
」鄭葉來吐槽道。
華為雲內部有人曾提議學習網際網路公司的營銷宣傳,但最後被否。
理由是過去30年,華為最大的財富就是商譽,To B業務就需要做事嚴謹。
而ToB客戶也是靠業內口碑,而不會輕信網絡宣傳。
把目光從競爭對手身上移開,他們強調眼盯客戶,但另一個矛盾出現了。
以客戶為中心一直是華為的企業精髓。
但在雲服務這種新商業模式中,怎樣與客戶建立起紐帶,什麼又是更好的客戶服務?這是團隊都感到困惑的地方。
傳統上,華為做大型客戶需要綜合服務能力,一個客戶要「撲」上一批人,為了客戶滿意可以不計成本。
但云服務面對數十萬、上百萬客戶,這裡很多是中小微企業,只要實現所有業務的線上自助服務,把性價比提上去,就是對客戶的最好模式。
鄭葉來開始建議大家不要像以往那樣動不動就跑到客戶那裡。
「你們去了,人家還要打掃衛生、準備礦泉水,這不是給客戶添麻煩嗎?」
在解決客戶問題上,以往華為會不停向後方呼喚炮火,人去了一波又一波。
現在這種模式也要變了。
「雲服務需要更專業化、職業化,你要自己能解決問題。
」雲業務的客單價遠不及傳統大單,客戶一年交的錢可能都不夠一批人過去一趟的飛機票和住宿費,還不要說,客戶也等不及。
華為雲還改變了「作息」。
此前常常半夜升級,因為客戶和華為可以在現場並肩作戰。
現今要改為白天,因為一旦升級出現紕漏,客戶在天南海北,如果無法及時聯繫上,後果將無法設想。
一切都在小心翼翼地進行。
不做「Me Too」
華為雲破天荒地在首都國際機場打出了大幅廣告:有技術、有未來、值得信賴。
如今回看,任正非無愧是華為總設計師。
7年間,他把華為雲的破局路徑從開放、合作提煉為「黑土地」,「黑土地」上能種「玉米」、「大豆」、「花生」......形成共同力量面向客戶。
黑土地要具備什麼?今年3月,鄭葉來把思考答案濃縮為上述廣告語上那三個關鍵。
相對於Cloud1.0時代的以軟體創新為主,Cloud2.0時代要更進一步,晶片和硬體創新是常態。
而在未來商業模式與技術快速變化的雙重驅動下,網際網路企業的部分應用將從通用硬體轉向垂直整合系統,從資源型服務轉向能力型服務。
Cloud2.0時代有一個特徵,客戶主體從開發者和網際網路公司轉變成傳統企業和政府機構。
後兩類客戶並不是單單把IT系統換掉那麼簡單,而是有著改變業務流程甚至數字化轉型的想法,這需要雲上大量合作夥伴和創新型公司來協作。
華為雲希望把那些行業「Know How」公司發掘整合到華為雲。
多年前做無線業務時,鄭葉來有次去瑞典出差。
他得知當地有很多小公司在通訊行業做了很多年,其中一家專門做有「Know How」的機櫃鎖,每年只做固定的量,當年還不一定能接華為的訂單。
這給了他啟發。
各領域都有一些這樣的「Know How」企業,如果把他們的最佳實踐和創新整合起來,就能形成獨特的服務,解決客戶問題。
華為輪值董事長徐直軍是軟體出身,在今年軟博會他向與會者說,華為雲把基礎能力構築好,希望中國軟體企業在華為雲上開發各種各樣的應用。
「我們希望華為雲上今後有Netflix產生。
」
不過,這並不容易,需要深入應用場景。
「我們調研過全國很多軟體園區和製造業聚集區,多數軟體企業都是100人以下且開發能力不強的小企業,而在部分製造區域,有研發投入的製造企業占比僅為5%,在另一些較發達區域也不超過15%。
」馬震說。
這是華為雲和合作夥伴中軟國際面臨的最大挑戰,很多行業的數字化轉型才剛開始,只有深入行業,才能為他們開發接地氣的普惠技術。
中軟國際正基於華為雲,面向軟體園區提供軟體開發服務,提高企業開發效率,圍繞智能製造打造核心工業軟體生態,包括診斷、仿真、MES等服務,通過華為雲普惠中小製造企業。
不久前,中軟國際成立「解放號圖靈研究院」,圖靈獎唯一華裔獲得者姚期智院士擔任院長。
研究院將AI和傳統行業的場景需求相結合,在數字城市、智能製造和金融科技等方向展開深入合作,通過「解放號」實現人工智慧新技術普惠。
這些核心的上層軟體、應用與華為雲的硬體、晶片、系統軟體和基礎設施層軟體與服務整合,就形成了鄭葉來所說的創新垂直方案。
華為雲上最早的SaaS夥伴之一泰克教育今年春季把基於華為雲的在線教育帶入大學。
大學生可及時學到華為的大數據、機器學習等課程。
另一家創業公司數喜科技,基於華為雲通信會議服務,通過二次開發,形成更適配政企用戶場景的在線視頻會議服務。
AI財經社走訪中了解到這兩家公司的業績和市場反饋都不錯。
「只是做個Me Too是沒出息的。
沒有創新,對華為也是沒有價值的。
我們要學習的是亞馬遜開創一個產業的勇氣。
」鄭葉來覺得,華為雲與夥伴做著做著,就能做出差異化的創新。
在今年7月「華為雲中國行」北京站,鄭葉來再次向台下客戶詮釋華為雲的三個關鍵詞:有技術——「華為技術有限公司」其實最不怕的就是技術,反而沒有技術門檻的事,華為不做;有未來——是說華為希望客戶跟他們一起創新,一起成長,面向未來;值得信賴——要契合華為雲的「三不」:面向全球客戶提供雲服務時,不做應用,不做股權投資,不碰數據。
前兩者實際想說華為不與客戶競爭,而不碰數據更像一種亮明身份,即華為雲另有商業模式,不用技術手段獲取客戶數據,不會強迫客戶進行數據交換。
「我們對數據的態度很清楚的,你的是你的,我的是我的,我們決不強迫把你的變成我的。
我開過一個玩笑,我請你來裝修,裝修完房子變成你的,這是非常不合理的。
」
雲計算市場,數據一直是個敏感話題。
雲計算廠商都說自己不碰數據,但如何自我監督,外界不得而知。
蘇立清給AI財經社舉例,華為有一套完善的IT系統權限管理體系。
所有IT系統的應用和數據,使用人都按照業務的需要進行權限匹配,不相關的人是不會有權限的,即使CIO也不會擁有特殊權限。
除了權限設計,華為內部還有定期審計環節,從第三方來約束IT系統管理按公司流程運作。
技術手段加上管理體系,以期在信息安全管理上做到完善。
歐洲GDPR(通用數據保護條例)剛發布,華為通過提前準備,已經按要求嚴格遵從。
這些華為雲上的合規特色,不經意間也為客戶帶去了差異化的優勢。
Cloud2.0需要面對和思考的新問題還很多。
如果說Cloud1.0時代,用通用硬體和最好的軟體構成雲基礎設施,為保效率和便捷而放棄消費者隱私安全,那么正如鄭葉來在採訪中反覆強調:「生產數據和客戶隱私保護,是Cloud2.0時代的最高綱領。
」
鄭葉來問過一家汽車廠商CEO:你現在投資車聯網,一定要回答一個問 題:是誰的車聯網?你要成為誰的生態還是經營自己的生態?對方說,擁有如此大的用戶量和數據,自然想要請有能力的人幫他們構建自己的生態。
未來沒有自己的生態,很難睡得安心。
鄭葉來的言下之意,在Cloud2.0時代,企業核心生產系統上雲是趨勢。
同時,企業更要堅定不移地構建自主生態,圍繞客戶用心經營,實現可持續發展。
如果不堅持通過開放平台構建自主生態,不僅企業的投資將成為他人生態的組成部分,消費者也將因為數據、隱私得不到保證而喪失安全感。
在媒體面前,鄭葉來會坦率地羅列華為雲的不足:從產品解決方案商轉身服務供應商,思維轉變,將是持續過程;華為雲操作友好性、易用性考慮不夠;差異化創新還要時間。
同時,華為雲需要補齊自己的短板。
對於華為雲的品牌建設,他直言不諱:華為雲的商業模式很簡單,就是以服務的形式變現圍繞計算、存儲、網絡等解決方案上的投資,所以對華為來說本質上講還是銷售原來的產品,只不過是商業模式變化了。
「我們沒那麼急」
今年初,鄭葉來作了一個令人費解的決定——控制雲產品的上線速度。
數據顯示,截至目前,華為雲已上線16大類超過120個雲服務,以及製造、醫療、電商、車聯網、SAP、HPC、IoT等60多個解決方案,哈藥集團、安踏、太平洋保險、PSA雪鐵龍集團、東風汽車、貝瑞基因都成為華為雲客戶。
年報顯示,2017年華為雲用戶量、資源使用量增加3倍。
到今年上半年,華為雲收入同比增長700%,合作夥伴增長45%,已發展雲服務合作夥伴 6000家,雲市場新增上架應用872個。
作為公有雲市場的後入者,華為云為什麼沒有繼續一鼓作氣?鄭葉來闡釋了他的邏輯:跑得太快,服務不好客戶,會引發系統性問題,所以要穩一穩,把基礎功能做紮實。
看得出,這是專屬「老司機」的「點剎」。
「一定不能被網際網路公司的2C打法帶到溝里去」,他提醒開發人員,不要追求花里胡哨的服務,也沒必要與別人比噱頭,把現有服務做好,基本功做紮實。
今年6月,華為輪值董事長徐直軍在軟博會期間接受媒體採訪時明確表示,華為雲不需要太急於圈地、擴大規模。
「口張大了,吃下來,吞不下去,你更難受。
」
據了解,華為去年收入超過千億美元,對於剛剛起步的公有雲,「多一個億人民幣、少一個億人民幣,對華為來說一點響聲都沒有」。
徐直軍說,公司要求Cloud BU扎紮實實地把產品做好,把競爭力提升起來,這是華為歷來做事情的方法。
徐直軍記得,華為當年做手機時,投入3000名研發人員,當時有人笑話華為研發投入過多,畢竟有的友商投入800人就幹了同樣的事。
那些人建議多投入營銷、廣告環節。
但華為仍然堅持投研發。
這成就了華為手機的競爭優勢。
「我們沒那麼急。
」徐直軍在軟博會上定下基調。
華為雲運轉一年多,鄭葉來很少關注周增長數據、月度數據,他最關心客戶是不是越來越滿意。
「我抓動作,抓方向,都努力了,結果不好那是命不好。
」
不過,德意志銀行已經在去年開始預測,它認為到2020年,也就是兩年後,阿里雲、騰訊雲、華為雲在中國將形成三足鼎立之勢,分別占有40 %、27%、29%的市場份額。
不僅僅是國內。
華為做的每項業務,一開始都是全球化的,華為雲全球布局也開始落子。
今年3月,華為雲香港節點開服,向亞太市場提供服務。
同月,俄羅斯節點開服,是唯一一個在當地落地的公有雲,確保客戶數據和信息都留在俄羅斯境內。
在歐洲、拉美等地,華為與德國電信、西班牙電信、法國電信等合作,推進夥伴公有雲業務發展。
據了解,到今年年底,海外大部分地區可以使用華為雲服務。
坐在華為坂田園區的辦公室中,鄭葉來顯得很坦然。
他總結自己在之前IT 產品線創業中走過了最初的痛苦彷徨期,帶領業務部門站穩腳跟後,又拿下海外市場打下整體格局,之後便是做大規模。
如今在華為雲,相似的進程,但每個階段都在被加速。
現在,隨著視頻、人工智慧應用的到來,原來通用硬體、晶片處理能力已經不夠了,專用硬體和垂直整合的需求提上日程。
10月,2018華為全聯接大會上,華為雲團隊將會發布相關信息,很多技術和服務一定會讓客戶非常期待。
「我們現在有一半的投入是投未來的。
」在鄭葉來看來,外界關於「華為很少做從0到1的事」,可能也將成為過去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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