富士康貧血100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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裁員、停產、拆除產線、縮短招工期……種種跡象在老員工眼裡是同一個事實:富士康正在節流。
富士康迎來了一個小意外:年後本是用工低谷,但組裝華為的生產線正嗷嗷待哺,陷入用工荒,其他產線停工的工人被緊急送往支援,連帶著供應觸控配件(包括手機螢幕)的業成光電事業群也急需工人。
「早知道這樣,春節我就不回家了」,富士康員工施緯已經兼職網絡招工三年,這樣的情況還是頭一回碰到。
「這是一個例外」,施緯強調。
更令人著急的是,招不到人。
施緯明顯感到招人形勢大不如從前,「來找我的人明顯減少,少的不是一丁半點,而是對半減少。
」近年以來,願意進廠忍受流水線的工人越來越少,為了擴大招工,富士康鼓勵員工發展新員工,在8月到11月的用人旺季,每成功推薦一人最高獎勵2500元,用工著急的部門還會抬高價格。
2月是傳統的訂單淡季,內部招工獎勵會降到300元/人。
但今年不同,為了爭搶人手,組裝華為的生產線開出500元/人的獎勵。
另一邊廂,曾支撐富士康半壁江山的蘋果生產線見證了這家傳奇工廠最大的波幅:2018年8月,蘋果秋季發布會前夕,深圳龍華總部蘋果生產線加招5萬人。
9月13日,庫克在加州的發布會上捧出三款iPhone。
誰料,銷售遠不及預期,裁員在11月的大洋這端到來,富士康蘋果生產線的多餘流水線被拆除,工人無處加班,頻繁下早班。
從裁員消息傳來至今的100多天裡,受影響最嚴重的是富士康鄭州科技園,這是蘋果在國內最大的代工廠,有近40萬工人。
按照富士康內部規定,一個普工每月加班時長不得超過80小時,過去旺季時往往逾越規定,加班達到100小時。
一位工人在接受媒體採訪時表示,2018年12月,他整月僅加班9小時,到手工資1932元。
製造商最怕的無單可接,波及到最底層,成為計時薪酬體系里流水線工人最怕的無班可加。
這座「世界超級工廠」正在迎來「充滿危機與挑戰的2019年」。
自我保衛戰
富士康裁員34萬人的消息在春節前已經開傳,作為全球最大的電子產業製造商、中國出口導向型企業的榜樣,富士康官方對外否認了這場「地震」。
富士康多名員工向記者表示,自2018年11月以來,龍華總部IDPBG事業群(iPhone生產線)已經出現一定規模的辭退情況,且多數為臨時工。
另外,有外媒援引消息人士稱,富士康鄭州iPhone工廠自2018年10月以來已經裁員超過5萬人。
原本到2019年1月下旬才開始的規模性裁員,已經提前到2018年。
在富士康,臨時工是一種彈性勞動力,是當代「割麥短工」,在8月至11月的訂單旺季前來。
為了吸引短工,富士康開出20~22塊錢/小時的薪酬,比正式工要高出三四塊。
最重要的是,這種勞動力是一次性的,辭退臨時工不需要任何賠償,甚至不用提前30天告知。
對於有明顯用工淡季、旺季之分的下游製造商而言,這能最大程度應對上游訂單起伏的狀況。
臨時工作為一種特定的存在,也成為富士康低成本、高速度的「殺手鐧」。
近日,有媒體報導稱,在鄭州張莊一家臨時工招工處,80%的臨時工是富士康工人。
毋庸置疑,臨時工也站在了裁員前線。
裁員、停產、拆除產線、縮短招工期……種種跡象在老員工眼裡是同一個事實:富士康正在節流。
2018下半年,彭博社曝出一份富士康內部備忘錄:2019年削減200億元成本,其中iPhone 組裝業務將被削減 60 億元,占到 30%。
此外,富士康還計劃裁掉全公司 10% 的非技術人員。
200億元對富士康意味著什麼?2018年,其支出約為 2060 億新台幣(合 462 億元人民幣),200億元相當於預算支出近乎腰斬。
面對外界的不利消息,富士康以它一以貫之的姿態回應:同往年一樣,致力於確保集團在新年度的運營團隊預算能夠符合客戶當前及預期需求、集團全球業務發展。
同時,富士康沒有否認彭博社披露的內容。
在這份備忘錄中,2019年被形容為「非常困難和充滿競爭」。
金主要轉型
困難之一來自頭號金主——蘋果公司。
美國當地時間2019年1月2日,蘋果公司CEO蒂姆·庫克致信投資人,表示由於中國等市場意外放緩,預計2019財年一季度營收將低於此前預期,毛利率也下調至38%,為官方指引區間(38%-38.5%)的下限。
這是蘋果自過去20年來首次下調預期,庫克指出,此次全球營收預期下滑當中,超過100%的下跌來源於大中華市場。
消息公布後,蘋果股票一度暫停交易,恢復交易後最深跌幅達8%,截至當日收盤市值不足7000億美元,被微軟的7797億美元反超,失去保持多年的市值冠軍,至今仍落在微軟後面。
消息發布當日,蘋果韓國供應商LG Innotek、SK海力士、三星SDI、三星電機等公司股價全線下跌。
包括富士康、和碩在內的中國製造商也隨之收到衝擊,有外媒報導稱,因為沒有足夠的任務可做,「數以千計」的富士康流水線工人自願提前離職。
頹勢其實從更早就顯現了。
2018年11月2日,最新款iPhone發布一個多月後,蘋果公布了 2018 財年第四財季財報,最關鍵的三大硬體iPhone、iPad、Mac銷量均低於預期,iPhone同比增長為0,iPad 和 Mac銷量均同比減少。
這次的財報里,蘋果還表示,從今以後不再詳細公布 iPhone、iPad 和 Mac 的銷量數據,只公布銷售額。
施緯讀不懂那份複雜的財務報表,他只關心自己的招工獎勵收入:他曾在2018年9月成功招工53人,但11月底開始,因為缺少加班,這些新工人陸續離廠,到年關悉數走光。
不論富士康官方是否承認,龍華總部一線工人的親見,與彼岸加州的財報數據高度統一了。
全球智慧型手機市場新增市場已經飽和,出貨量持續下降,數據顯示,蘋果正有意轉型,其服務業收入在2018年同比增長28%,2020 財年有望創收超500億美元,服務業的毛利率大約是其硬體業務的兩倍。
在全球電子產品的供應鏈系統中,富士康一直是那個匿名者。
中國超過30家工廠,超百萬的工人,以及全球超過11個國家、五大洲的全球網絡,構成了這個帝國運轉的堅實基礎,過去30年的發展已經讓它擁有足夠的地位和話語權。
於此同時,它也是被動的下游,近半訂單來自蘋果,意味著它與金主一起,進入了不得不動的關鍵點,過去一年,富士康新動作不斷,「世界工廠」也要自保。
脫「蘋果」計劃
借著母親的一筆資助,24歲的郭台銘在台灣新北市土城工業區創辦了一家小型塑料和金屬加工廠,生產黑白電視機的旋鈕。
20世紀70年代,台灣經濟進入騰飛期,在富士康成立的1974年,台灣經濟增長率達到34%,郭台銘敏銳地意識到對外貿易活動將大幅增加。
在運營管理成本增長之際,富士康將中心轉移到勞動力低廉的大陸,成為第一批到達中國的「外資」。
2008年,全球卷進金融海嘯,蘋果所受的影響微乎其微,富士康自然不能放棄這塊肥肉,為此壓縮組件成本,保留了大量訂單,寧可削減利潤,也絕不碰觸底線——丟掉iPhone的訂單。
攀上蘋果枝的富士康一路扶搖而上。
2003年,富士康的年度收益已經突破100億美元,呈直線增長。
2008年至2009年的金融危機影響下,全球電子產品的消費需求萎縮,但富士康2009年銷售總額為593億美元,僅比上一年輕微下滑4%。
為了救市,2010年,政府刺激和恢復經濟增長的政策相繼出台,富士康的年營業額衝到了952億美元。
這一年,龍華總部的工人數額也攀至頂峰,達40萬人。
招募中心門外的蛇形長隊排出幾百米,一天招募5000人是常態,體檢護士抽血抽到手抽筋。
工作壓力也達到了人體上限:加班無上限,到夜裡9、10點是家常便飯,一個月休息一天。
也是在這一年,18條鮮活的生命用極端方式從高空墜下,向高強度的工作、無望的生活發起反抗和挑戰。
「血汗工廠」的罵名並沒有讓富士康走下坡路,對其收益未構成實質影響。
此後,因為調整加班制度,上調工資,富士康吸引了更多打工仔進廠。
郭台銘並不是一個輕易被外界所動的人。
他曾說過,「我的信心來自努力和經驗。
即使經濟形勢變糟糕,我仍然相信我的能力。
」
如今,糟糕的時刻又到了。
自保的第一步是向產業上游移動。
2018年,富士康以35億美元高價收購已深陷困境的日本電子巨頭夏普,持其66%的股份。
自2012年起,夏普債務纏身,但它仍擁有全球最先進的液晶面板製造技術,這不僅被蘋果所需,也為華為、Vivo等其他廠商所需。
同年5月,鴻海旗下子公司富智康諾以3.5億美元買下諾基亞的功能機業務。
國產手機成為富士康爭取的新對象。
施緯表示,自2018年開始,華為的訂單明顯增多,春節後的訂單直接導致產線工人供應不及,為及時交付,富士康節後招募的工人多數送往了華為產線。
收購夏普之後不久,富士康聯合夏普共同組建了一個超過4000人的團隊,支持自有手機品牌的建立。
根據台灣經濟日報的報導,在為期三天的內部會議中,夏普手機的長期目標被定為進入全球智慧型手機市場前五。
面對大金主的轉型,郭台銘選擇押注未來。
據媒體報導,富士康已經與珠海談判,擬在當地投資約90億美元(合人民幣600 億元)建一座晶片工廠,生產用於超高清 8K 電視和攝像機圖像傳感器的晶片組,以及各種工業用途的傳感器晶片和設備。
機器帝國之心
過去30年,「全球工業帝國」富士康的心臟位於中國,它在巔峰期對應的,是中國80後一代務工人員。
他們大都來自鄉村,渴望走出貧窮,奔向城市闖蕩。
在那時,「富士康」三字是大廠的標誌,工人對未來的夢想被碾進了這台巨無霸機器中,這群務工人員的青春與富士康的崛起同步,是上一階段人口紅利的最佳剪影。
18連跳發生後,工人底薪從900元漲到了2100元。
有數據統計,那一年,富士康為深圳龍華總部工人多開出了24億元的工資,至此,才有了富士康向中西部內遷的決策。
山西太原、晉城、大同、河南鄭州、四川成都等多地富士康廠區陸續建成,為了鼓勵員工回到家鄉,富士康給每位接受內遷的員工補貼1000元。
2018年,越南、印度、越南等地也傳出富士康在當地建廠的消息,一如10年前的中國。
近年來,富士康的人力成本逐年增加。
根據富士康工業網際網路招股書顯示,2015年富士康的直接人工成本是153億元,到2017年達到165.6億元。
以2017年27萬名員工數量計算,富士康單個員工的用工成本為6.1萬元,是越南勞動力平均年薪的 3 倍。
這顆帝國之心的運轉依賴著一整套嚴格管理、分工高度細化、去人性化的管理制度,從進廠門的第一個門檻起,工人就成為流水線上的零件,嬉笑、打鬧是嚴令禁止的,連板凳的擺放都要對準黃線。
一位年輕女工曾痛苦、絕望地表示,「我的腦子已經銹掉了」。
在螺絲工——富士康最知名的工種之一的車間,窗戶的每一寸都被遮光簾掩得密不透光,日光燈從早開到晚,不知晝夜,只有每兩小時休息的「叮叮叮」鈴聲,提醒身體到了該休息、打混(偷懶)的時間。
再過5個月,章鑫就將在富士康呆滿10年。
「一個人能有多少個十年?」章鑫自問,他的青春留在了這裡。
年輕的勞動力是這套系統持續、穩定運轉的保證。
2012年富士康公司報告顯示,32歲以下的年輕人占其勞動力的93.3%,他們有著強壯的體魄、旺盛的精力,能承受更快的工作和更長的加班時間。
據了解,富士康在招募時,年齡和身體靈活性是關鍵指標。
80後的「章鑫」們年紀漸長,95後的年輕人已經不願進廠打工,富士康員工也在「去年輕化」。
富士康工業網際網路招股書顯示,27萬名員工中,30歲以下的員工占到59.65%,相比2012年,30歲以下的年輕勞動力縮減了1/3。
在高企的人力成本之下,郭台銘早就不滿足靠人力來執行指令,2012年,在台北總部為期一周的企業規劃討論會上,郭台銘向高級行政人員布置了一項作業:觀看新電影《鐵甲鋼拳》。
這是一部以美國科幻小說為藍本的電影,影片中,人類拳擊手被機器人取代。
關於機器人、自動化的細節令郭台銘頗為振奮,「過去我和妻子去看電影,通常都看她喜歡的電影,我就只能睡覺。
但《鐵甲鋼拳》非常有創意。
其中有很多關於機器人和自動化的想法,很值得參考。
」
在2015年度大會上,郭台銘對外宣布將於2020年實現30%自動化。
2016年,富士康宣稱,已在大陸工厂部署了4萬台機器人,分布於鄭州、崑山、嘉山等生產基地,替代工人從事骯髒、危險和無聊的工作。
作為老員工,面對郭台銘的野望,章鑫毫不擔心,「有些東西,機器還是無法完成的,人還是完美的」。
過去10年,他的雙手在流水線上被鍛造得關節粗大,但指尖依然纖細,伸進過無以計數的螺母。
如今,在龍華總部,機器人大都在試用階段,生產線上,仍是無數雙年輕、或不再年輕的眼睛,在緊盯螢幕上的每一點灰塵和劃痕。
(應受訪者要求,施緯、章鑫均為化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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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曹憶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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